我居住了3個月的飯店  
上面照片是我打工的海景飯店--Sea lawns Hotel。

他是我在留在英國時,打工的老闆。

沒問他為何挑中我。餐飲管理課程集訓了一個月,分發到他的飯店工作。英國人看我們這群「打工學生」,也許很像是台灣人看外勞。

學校在England南邊一個靠海的小鎮,Swanage,我坐上英國的客運巴士Express Bus,包括轉車等候,七個小時才到達我工作的地點─Ogmore-by-sea,鄰近小鎮Brigend,Wales。拖著20公斤和8公斤的大小皮箱,又是下雨的寒風裡,John從Brigend小鎮車站接我回飯店,說實在真是一場及時雨下在久旱的沙漠裡那樣令人感動。

Jonh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爽朗的笑聲、有力的握手招呼、Wales腔調的英文…very nice,再沒別的形容。

打工的地方是靠海邊的一座九人房飯店。除了倫敦才會有連鎖大飯店,英國其實很多私人經營的小飯店、客棧。John在十年前買下這十九世紀就蓋好的兩層樓飯店,有九間套房Suite、酒吧Pub連著撞球間、一間頗大的宴客廳、可看見海景的落地窗、享用正式西餐的餐廳以及較隨興休閒的Lounge Bar加一個真正燒炭的壁爐、一大片花園、空地、廚房、洗衣烘衣設備、中央暖氣設備Centeral Heating,以及兩隻狼犬,Meg 與Bow。擁有這座飯店,John就像城堡主人一樣得意和自豪。

到達的第一天不用工作,John還請廚師Steve做一頓晚餐給我。我可以到處走走看看、有自己的房間、坐在靠壁爐的沙發裡,就像自己是來這裡度假的客人一樣悠閒愜意。

第二天開始工作,先是餐廳服務生Waitress,也嚐試站在吧檯Bar裡倒酒或飲料給客人。很多酒名、飲料名、菜單名、如排山倒海般滅頂。客人不多,我慢慢學。

第一個文化不同的誤會是,我被告知下午三點就要做完下班(我的薪水是算鐘點的),事情是來不及做完的,但是台灣有加班不算錢的文化,我認為反正做完就算超過時間也不跟老闆拿錢,當時男友正好打一通越洋電話給我,與男友通話中突然老闆很生氣走過來請我完成手邊工作,我才知道原來英國人上班時間是一個人要當兩個人用,他們不喜歡加班,縱使加班費很可觀。

第二天上班,客人很多,我卻還沒進入狀況,同樣是服務生的Monique告訴我要折餐巾,因為動作不夠快,John走過來對我咆哮,我著實被他嚇到,手中餐具掉落一地。

隔天醒來就頭重腳輕,知道自己感冒,我吞下從台灣帶來的感冒藥,祈禱當天工作能撐得住。這次感冒是壓力引起的,在這裡,我生活完全失調。

John有一雙深邃藍色眼睛,笑的時候迷人,狂怒起來就像翻滾巨浪,我絲毫抓不住他的喜怒無常。

John離婚,有個17歲女兒Maggie與他同住,以及女友Julie。Julie有份正職工作,下班後或是假日都會來幫忙。英國人是八卦的,所以我知道Julie也是曾經歷婚姻失敗,因此也不同居,不放棄自己原有工作,很少留下來過夜。

John有兩位跟了很久的員工,廚師Steve和打掃清潔管家的Brenda。在我到達這裡的第二天,和她一起等公車要去鎮上,Brenda吸了一口煙,慢條斯理回應我:John和Julie沒有你想的那樣好,我跟他七八年了所以我知道,你等著瞧吧。

後來被罵的次數更多,有些不是我的錯,有些是。只是我一路退,從吧檯酒保、餐廳服務生,退到洗餐盤、打掃、房間清潔、換床單、刷浴缸馬桶…。手開始龜裂粗糙,和在台灣,我的手只用來摸電腦鍵盤是很不相同的。

朋友曾說過,如果我不笑,看起來很憂鬱,心事重重的樣子。我想,那時的我應該很不快樂,在有次送錯餐點,John再度對我咆哮。後來我等他冷靜下來時去找他道歉,他說:I just want you to be happy here…我只是要你快樂點…

的確我是沉默的,比起在台灣又更嚴重了些。不能怪他,平心而論,聽聞其他一起來自台灣的打工學生遭遇有的更慘:薪水更少、住宿用餐費更高…John這方面其實對我很慷慨,並不小氣。

英國人的紳士風度在心情好時、初次見面時充分發揮。去鎮上排隊搭公車,看到老者習慣性的讓他先上,沒想到他更紳士的讓我:My pleasure to let you first讓你先上是我的榮幸。他們是有風度的、容易不耐煩的、冰冰有禮的、充滿優越感且友善的。英國人,是矛盾的。

漸漸的我知道John只要在客人多、事情多時特別顯得暴躁易怒。事情忙完客人走光了,他就會露出迷人的陽光笑容。在英國人高標準工作態度下,我的手腳變快、臂膀變粗壯、小腿變結實,也更想台灣。

在英國我固定星期日早上去教會,牧師與牧師娘Peter & Pam對我非常好。他們不甚喜歡John,說他是rude and ill mannered粗魯又無禮的,他們(Peter & Pam)是英格蘭人England,才不會像威爾斯人Wales(指John)那般無禮。即便這樣,對他們而言,我是外來者,一個過客,他們卻同是英國人啊!

在聖誕佳節即將來臨時,也是餐廳生意最好的時候。有次接了約60人的大型訂單,是中午的Party。前一天John就開始暴躁起來,那時所有人都來幫忙,酒保、服務生Monique、Abi和我,John的女兒Maggie、女友Julie、廚師Steve與管家Brenda,每人都要被John吼個幾趟。其實Maggie是手腳很快很俐落的好幫手,但她卻一直被罵被咆哮,終於她忍不住爆發,和父親頂撞幾句轉頭就上樓去。我們一直忙到客人走了結束了,她還是沒有出現。那天下午下班後我也出去。約傍晚回來,看到她流著淚背對著我和John說了又說,我低頭快步上樓,只記得John的神情又歉疚又無力。

那天晚上還有些客人用餐,我在廚房洗餐盤,John走過來意外的和善,對我說:Ivy, you are a Christian right? do me a favour, pray for me please.艾菲,你是基督徒,煩請幫我個忙,為我禱告吧。

隔天聽說Maggie離開了,收拾行李和她媽媽(John的前妻)同住。這天我到晚上九點多才回來,兩隻狗聽到聲響吠了幾聲,把John吵醒,他睡臥在樓下的沙發。除了那盞小燈,整座飯店黑濛濛,以及狗的叫聲迴盪著。

後來我還是走了,提前結束合約回台。在機場的接駁列車中和一位年輕有禮的英國人聊起來,他也是威爾斯人Wales。我告訴他,我才從Wales回來,在那待了4個月,他興奮激動起來,眼睛綻放迷人的深邃藍,問我:Did they treat you good?我遲疑了一下,他又回答:Sure...I bet you were treated good…面對他的善意,我回報給他一個開朗的笑容:Yes, they are truly very nice to me.是啊,他們的確對我很好。我們微笑相對,欲言又止的,他伸出手:Nice to meet you.很高興認識你。是啊也很高興遇見你,我與他握手真誠的說。

那是2004年底到2005年初,回來也兩年了。如今提筆要寫,得去翻我當年的日記,字裡行間,一幕幕跳動在我眼前,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。一直不敢去翻、去回憶當時心情。總算,寫了第一篇,好像真的有被釋放的感覺。當年是那麼奮不顧身要去英國打工遊學,去體驗不同國家文化、去融入當地生活,結果卻水土不服的逃回來。

為什麼不當觀光客就好?曾有人問我。觀光客是〝做客〞,是短暫停留,讓人只記得你的好。一旦要長期居留,甚至賺他們國家的錢,不免讓人生嫌隙,孤獨感就這麼油然而生。我還是想出去,還是想不僅僅當過路者、觀光客,這當中的差別,讓我發現,原來孤獨到了極致,就是寂寞;人都是孤獨的生,也要孤獨的死去。害怕它,不如去迎接擁抱它。

我是很怕寂寞的,我想。

下面照片是飯店中,對人亂友善一把的Bow。
Bow的照片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osaki226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